护生画集真迹展策展人赵幼强：见证情语

国学大师王国维有一句“ 一切景语皆情语”，《护生画集》本身就寄托着丰子恺一种情感的诉说，还有另一种“情语”就是完成这个任务是对弘一法师多年师生情的诉说。《护生画集》其实是一部文化书，而非艺术书。“护生”的终极目标是人与物“各得其所”。　　

　　“丰子恺《护生画集》真迹展”由浙江省博物馆与钱江晚报联合举办，除了从六集《护生画集》精选的124件原作分“戒杀警示”、“善爱生灵”、“和谐家园”三个单元展示，其他326件原作则将与六集的封面共同陈列于展示柜中，并可在现场通过电子高清数码的方式展示。对于将这一展览命名为“情语”，“丰子恺《护生画集》真迹展”策展人之一、浙江博物馆书画部主任赵幼强在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对话时表示，画作本身就寄托着丰子恺人生情感的诉说，也见证了他对弘一法师多年师生情的诉说。

　　艺术评论：能否从博物馆的角度介绍一下全本《护生画集》真迹由浙江博物馆收藏的一些经过与细节?

　　赵幼强：1984年，珍藏有全本《护生画集》共6集450幅真迹的新加坡广洽法师，希望给这件作品一个合适的安放处。随即，他联系丰子恺的女儿丰一吟，并考虑存放在丰子恺在浙江桐乡市的故居老宅“缘缘堂”。不过，丰一吟等觉得“缘缘堂”收藏条件差，做不到防潮和恒温等，不利于作品的保存。

　　此时，浙博得知该事，专门邀请了丰一吟来到馆内的库房参观，并给广洽法师写了公函，阐述这些作品对浙博的重要性及意义。1985年，丰子恺逝世十周年时，广洽法师将《护生画集》无偿捐赠给浙博。

　　值得注意的是，《护生画集》第一集原稿并不是最初的版本，因为最初版本在战乱时遭烧毁，丰子恺先生在其后又重新绘制。还有，《护生画集》第二集曾一度流落于书摊上，上海的朱南田看到后变卖了沙发将它买下。在此后，朱得知广洽法师收藏了另外5集真迹后，又无偿赠送给了广洽法师。在1985年，广洽法师将《护生画集》无偿捐赠给浙博时，浙博也邀请了朱南田前来参加捐赠仪式，并且因为朱南田保护《护生画集》有功而奖励他1000元。

　　艺术评论：浙江博物馆收藏这一画作近30年了，为什么直到现在才举办这次《护生画集》真迹展?

　　赵幼强：我们去年在香港文化艺术馆展出了《护生画集》的第一、二、四集中的100幅，反响相当的强烈。在展览结束后很多人觉得意犹未尽，都来问：“《护生画集》是否会再次展出?全集450幅作品会何时展出?”此后，我们也反复讨论决定将全部450幅真迹拿出来展览，这也是对丰子恺先生诞辰115周年的纪念。

　　从另一个层面而言，展览还是有它的现实意义的。因为《护生画集》的主旨，是加强人们保护动物的意识、促进生态平衡等，这也是现在社会需要的。当下多元价值观社会，我们重新审视这些画作，希望通过展览倡导一种向真向善向美的人文情怀，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相处。为此，我们展览最想吸引的是青少年人群，希望能产生积极向上的影响。

　　艺术评论：与去年在香港展出《护生画集》命名为“有情世界”不同的是，这次展览以“情语”为名，让我们想到王国维的名句“一切景语皆情语，一切情语皆景语”。

　　赵幼强：对于这个展览的定名其实比较难，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想，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在想。去年，香港的那次展取名为“有情世界”，我们考虑“有情”已经用过了再用不妥，而且这次展览展出的内容远远要多于香港，“有情”不能涵盖《护生画集》的全部。为此，我又看了很多与《护生画集》相关的作品和学术论文，发现这些作品中，反复提到“护生”、“护心”等，还是感觉有宗教色彩。

　　当时，我看到丰子恺先生“烹鳝”时，甚至想用“歌颂的伟大”、“生命的礼赞”等来定名，但是总觉得过于狭隘。直到想到国学大师王国维的一句“ 一切景语皆情语”后才豁然开朗，不但画本身就寄托着丰子恺一种情感的诉说，还有另一种“情语”就是完成这个任务是对弘一法师多年师生情的诉说。当在一个会议上我提出“情语”二字后，得到了一致的同意。

　　艺术评论：弘一法师与丰子恺都是至性至情之人，子恺先生的每一笔都可以感受到一种情感，用“情语”二字也是贴切的。另外，这次展览为何不以每一集为单位进行展出，而是分三大主题进行布展?

　　赵幼强：我们这次“情语——丰子恺《护生画集》真迹展”，有别于去年香港展以集为单位进行展出，而是从1—6集中精选了124幅作品分“戒杀警示”、“善爱生灵”、“和谐家园”3个单元来呈现这件作品。事实上，在展览筹备之初也有人建议将1—6集分别展出，这样展起来也比较方便。但是，我们仔细阅读了1—6集后，发现重复的内容太多，而且有不少作品宗教色彩过于强烈，比如，其中还有鹅听讲经的画面。

　　为此，我们通过反复讨论后，提炼了3个主题进行展出。每个主题都我们都精心挑选了40幅左右的作品，其中5件被放大、由专家详解。主题形式呈现最大的好处是，通过主题将作品的寓意体现得更为鲜明，让参观者能更直观地去理解这些作品。如：在“戒杀警示”主题中，不少作品都是通过直观描述“人类宰杀动物或动物遭杀戮后的惨状”，表现人对待动物的残忍行为，以起到警世作用，引人联想、促人反省;而“善爱生灵”，则通过动物本身之间友情关爱的画面和语句，让读者感觉到温暖从而引发恻隐之心，由此达到让参观者护生之心勃然而生的目的;如果说“戒杀警示”和“善爱生灵”是丰子恺在护生画创作时从正反两方面所作的表现，那么“和谐家园”更多是展示人与动物、自然之间和谐相处的画面和语句，由此呼唤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艺术评论：从六集作品来看，丰子恺在创作过程中受哪些因素影响?

　　赵幼强：丰子恺和弘一法师在确定创作《护生画集》时，就带有很强的宗教理念在当中，最初作品中“众生平等，因果报应”的佛教思想体现得很明显。而在此后的创作中，丰子恺受到儒家“仁爱、同善”，以及国外人道主义、素食主义等思想的影响。使得这部作品因佛而起，却又远远超越了“佛教画”的束缚，以普通乃至弱小生命身上的坚忍、母爱和忠诚等情味伸长的描述，通过护生去呼唤人性中的善来做到护心，并最终目的是“护人”，让人能善待动物、善待自然，从而善待自己。

　　同时，每个主题都会涉及1—6集的作品，这样可以通过同主题作品的变化，来观察丰子恺在不同时期创作的作品风格、侧重点变化。比如，在《护生画集》1—3集作品中，他很多创作灵感来源于书本和故事;而到了4—5集是解放后到“文革”前创作的，则主要通过生活观察和社会征集，有很强的时代气息特征;而到了第6集，因为当时社会让他饱受磨难，他对现实产生了动摇，于是他将故事的来源重回到书本当中，特别是古籍中描述的理想状态。

　　艺术评论：在这450件作品中，让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件?

　　赵幼强：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作品就是“烹鳝”，在画作中数条黄鳝在锅中将腹部弯曲向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在弘一法师的配文中，写有“学士周豫尝烹鳝，见有弯向上者，剖之，腹中皆有子。乃知曲身避汤者，护子故也。自后遂不复食鳝”。通过画作和配文，很直观地描写了动物中的母爱，黄鳝在临死时还不忘保护自己的孩子，让我感觉到非常震撼。而这也恰恰是《护生画集》的魅力所在，通过浅显易懂的画面和语言，让人们学会反思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之间关系，从而能做到净化心灵、爱护生命。

　　艺术评论：《护生画集》不是宗教之书，更不是单纯的艺术作品，包括其创作与流传的经历其实已经超越一部单纯的作品，你怎么理解?

　　赵幼强：《护生画集》其实是一部文化书，而非艺术书。护生的终极目标是人与物“各得其所”，现在看这个展览，就是从朴实的画面去看，其实一切都是很清楚的。可以说，艺术是方便之门，是一种引入，要重点表现一种思想性。而且丰子恺的作品又都来自于最普通的生活。

　　艺术评论：上海是《护生画集》的主要创作地，以后《护生画集》会到上海展出吗?

　　赵幼强：目前还没有到上海展出的计划，我们想等条件成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