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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猪农的故事

2016-11-07来源:素食导航   
译者按:以下故事是约翰.罗宾斯 《食物革命》(THE FOOD REVOLUTION) 一书中的一章(THE PIG FARMER)。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述说他和一位猪农和其家人间的感人故事。

“他说:「我做了」,他的泪滑过脸颊。这泪触动我的心,让我谦卑。我先前认为这位男子毫无人类感情,但他在陌生人前哭了。我先前认为这位男子铁石心肠,但其实他有很深的感情。我错得多离谱啊。"........


有一天在爱荷华州我碰上了一位男士 - 我用男士这个词,坦率的说,只是因为礼貌上的关系,因为当时我并非这么看他的。他拥有和管理一个他所谓的“猪肉生产工厂”。我却称它为奥斯维斯猪集中营。

猪场的条件很严酷。每头猪被关在笼子里,笼子仅比猪的身体大一点点,笼子一层一层迭起来,共有三层。笼子的两边和底部都是钢条板,这样上层和中层笼子里的猪们的排泄物就通过钢条板的空隙掉到下一层的猪身上。

这个噩梦的主人大概至少有240磅左右,但是他给人更深刻的印象还是,他似乎是水泥做的。他的举止投足像一堵砖墙那样呆板和毫无生气。

让人更不舒服的是,他的说话只是嘟哝,他发的声听上去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好听的。看到他的死板和他总体的面相,我突发奇想,我的结论是,他会那样,只是因为那个早上他还没有时间做该做的瑜伽运动。

但是我不想暴露我对他本人,或他的养猪场的看法。因为我当时是个便衣,走访屠宰场和饲养场去了解现代的肉类生产工厂。我的汽车缓冲器没贴口号,从我的衣着和发型也看不出我跟当地普通人有什么不同。我跟这位农场主一板一眼的说,我是个搞畜牧研究的。我问他是否在意跟我讲几分钟话,这样我就能学到他具有的知识。他嘟囔了几句。我听不懂具体是什么话,但是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可以问问题,而且他可以带我参观。

我对这种境况感觉不痛快。这种感觉在进入他的猪场后,仍然挥之不去。其实让我更痛苦的是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震撼的嗅觉经验。猪场里面,蒸发着由动物的排泄物发出来的氨气、硫化氢和别的有毒气体。动物的粪便,似乎在里面堆积太久了。

这种恶臭让我受不了,动物一定也觉得如此。感知气味的细胞叫做筛骨细胞。猪跟狗一样,在它们的鼻子里的这种细胞差不多是人类的200倍。在自然环境里,牠们能用鼻子翻土觅食,嗅出地下的根茎类。

只要有任何机会, 它们绝不会在自己的窝里排泄。尽管它们有一个很不公正的名声,它们实际上是很干净的动物。但是在这里,它们根本接触不到大地。它们的鼻子被自己的,还有跟它们一样不幸的同类的排泄物因堆积在一起所发出的,被放大上千倍的,不可思议的恶臭所包围。我在那裡只待了几分钟,就想夺门而出。但是那些猪形同囚犯,几乎寸步难移,还被强迫闻那种恶臭,每週七天全天候。我敢保证,它们绝对没有节假日。

经营这个地方的人,我姑且送了他这个词吧,“好心”地回答了我很多问题,大多是关于他用何药品来对付现今在工厂式猪场里常见的猪病。有一头猪发出一声较大的嚎叫,他突然在一个笼子上威胁性的踢了一脚,引起了很大的“当啷”声,在整个猪场产生了很大的回响,让很多的猪们大声号哭。这样的行为,真的对他的形象毫无帮助。

我的难受越来越难掩饰,所以我想我应该告诉他我对他的养猪场的看法,但是我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很明显,跟这样一个人争执是没用的。

差不多15分钟以后,我看够了,就准备离开。我确定他也很高兴打发我走。但是有一件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永远改变了我,也改变了他的一生。事情的起始是他的妻子从他家的农场屋出来,诚恳的邀请我留下来吃晚饭。

农场主在他老婆说话的时候,一脸的苦相。但是他转向我,忠实的说:“老婆让你留下吃饭。”顺便说,他总是叫他妻子“老婆”,让我觉得,他大概没跟上今日在我们国家流行的女权思想吧。

我不知道你是否做过什么在当时完全不知道为何要做的事。时至今日,我还不知为何我当时说可以,说我很高兴留下来吃饭。我真的留了下来,不过我没吃他们端上来的猪肉。我的借口是,我的医生担心我的胆固醇。我没说我吃素,而且我的胆固醇是125。

我努力做一个礼貌得体的晚餐客人。我没说任何可能引起我们分歧的话。这夫妻俩 (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当时也在场)对我很好,给我晚饭吃。我渐渐的看的很清楚,他们以他们的方式招待我,而且还算是很正派的人。我扪心自问,若他们在我的镇上,让我碰上,我会邀请他们共进晚餐吗?不可能。我知道,完全不可能。但是他们对我热情好客。我得承认,虽然我憎恶他对猪的方式,这位猪农夫还不算希特勒再世,至少那会儿不是。

当然,我知道若透过表面,我们毫无疑问会发现自己跟对方有极大的冲突,但是我不想让我们的对话朝那个方向发展,我尽量让对话平稳、持续。可能他们也感觉到了,因为我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很肤浅。

我们聊了天气,又聊他那两个儿子在小联盟的球赛。当然,还有天气会怎样影响他们的球赛。我们很成功的把对话保持在肤浅的层次,避免任何可能让我们有冲突的话题。至少我这么想。但是突然,那人很使劲的用手指着我,用怕人的声音吼叫说:“有时候,我希望你们这些动物保护的人死掉。”

到底他是怎么知道我跟动物保护有关,我永远不会知道。我尽量避免提到这种事,但是我知道我的胃紧紧的拧成了一个结。更糟的是,此时他的两个儿子从桌边跳起来,冲到另一个房间,大声的关上了门,并把电视开得很响,可能是为了盖住接下去要发生的事。同时,他妻子很紧张的捡起了盘子,躲进了厨房。当我看到厨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又听到水流的声音时,我有一种往下沉的感觉。我没弄错,他们要把我和他单独留在一起。

坦率的说,我怕死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错的举动都会是灾难性的。为了自我镇定,我想开始观呼吸。但是我连这也做不到,因为我毫无呼吸可观。

“他们说什么让您这么生气呢?”我终于一字一句的说,很小心的不让他察觉我的恐惧。我尽量把自己跟动物保护运动划清界限。他显然不喜欢他们。

“他们说我虐待我的猪,”他咆哮说。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回答。我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但我想到了我的安全。让我惊奇的是,他的答案虽然怒气冲冲,但是却很清晰。他很准确的告诉我动物保护组织是如何这般说他这类的设施,和为什么他们反对他这么做。然后,他马上开始长篇大论地说他如何不喜欢被叫作残酷,而且他们完全不懂他这一行。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只管自己的事。

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我胃里的结开始松开了。事情变得明朗了,而且我很高兴是这样。他对我并未恶意,只是要发泄而已。他的一部分沮丧来自于:尽管他不喜欢他对动物所做的某些事—让他们挤在那么小的笼子里,用这么多的药,以及把小小的猪仔从母猪那里领走。但他看不到自己有任何别的选择。假如他不做这些事,他会处于经济上的劣势而无法竞争。如今的事情就是这样,他说,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喜欢因这些事被责备,因为他是为了给全家谋生才做的。

凑巧的是,我在一个星期前正好在一个更大的养猪场。我得知他们的商业策略之一就是采用完全大规模的装配线养猪,来挤垮他这样的小型农场。我所听到的证实他所说的一切属实。

我不自觉的了解到这个人所处的困境。我因他们夫妻的邀请到了他家。我环顾四周,很明显,他们很拮据,一切都很破旧,他们的日子艰难。

显而易见,养猪是这位农夫所知道的唯一的谋生方式,所以他就做了这一行。但他一点都不喜欢养猪业的趋向。偶尔,当他讲到他多么厌恶现代的工厂化猪肉生产,他的口气就像对待动物保护人士。几分钟前,他还恨不得他们死掉。

我们的谈话继续着,我开始慢慢的对他生出一些尊敬心来。在早些时,我对他的批判曾那么严厉。他里面有正派的因素,也有善心。但是当我开始感觉他善的一面时,不仅想到,他又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他的猪呢?我全然没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

我们聊着聊着,突然他看上去很不安。他的身体往前倾,把头埋在手里。他看上去崩溃了,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有心脏病,中风了?我发现自己有点不能呼吸,脑子也不大清晰。“怎么了?”我问。

他过了一会才回答。他还可以说话,我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的话没提供任何解释。“没关系,”他说,“我不想谈它。”他说话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推开。

接下去的几分钟里,我们继续聊天,但是我很不自在。事情似乎不完整,令人困惑。有什么黑暗的东西进了屋子,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然后,当我们在讲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失望的神色。我坐在那儿,感觉到了什么阴冷压迫的事情。我尽量想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不容易。我又感觉难以呼吸。

最后,他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眼中有泪。“你是对的,”他说。我当然喜欢别人说我是对的,不过这次情况下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他接着说:“没有动物应该受到那样的待遇,尤其是猪。你知道吗?它们是聪明的动物。你若对它们好,他们还很友善呢,但是我对它们不好。”

他又开始泪眼模糊。他说刚刚忆起了一件孩提时的事,这件事他已忘了多年。这个记忆是一步步回来的,他说。

他跟我说,他长在密苏里一个偏僻的小农场,那种老式的农场, 有动物自由漫跑,又有谷仓和牧草地,所有的动物都有名字。我还得知,他是家里的独子,一个铁腕式的强权父亲的儿子。没有兄弟姐妹,他常常感觉到孤独。但是在农场的动物中他找到了伴侣,特别是那几条狗。它们对他就像朋友一样。而且我还很惊奇的听到他说,他还有一只宠物猪。

当他开始讲这只猪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之前,他基本上是单语调的,但他现在的声音开始变得有活力。他的肢体语言,至此为止,似乎在诉说内心长期的煎熬,现在却变得很有生气了。他似乎获得了新的活力。

夏天,他睡在谷仓里,因为那儿比屋子里凉快。那只猪就会过来睡在他旁边,还会撒娇叫他揉肚子。他很喜欢替它揉肚子。

在他们的地上有一个水池。天热的时候他喜欢在池中游泳,但是有一条狗会很兴奋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这狗会跳到水里,游在他身上,她的爪会挠到他,让他很不舒服,他差点就放弃游泳了。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定的,那头猪挺身而出,成全了他。

很明显这头猪能游泳,它扑通的跳入水中,游过去把自己置于他和狗之间,让狗不能靠近他。我想,她当时在扮演一个救生员的角色,或者说,是救生猪。

我听着这个猪农讲他和他的宠物猪之间的故事,真是莫大的享受。所以当事情又有转折的时候,我很吃惊。失败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我又感受到莫大的悲伤。他的内心有东西在挣扎,想通过苦闷和痛苦找到生命。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帮助他。

“你的猪怎样了?”我问。

他叹息,好像整个世界的痛苦都在那一声叹息中。慢慢地,他说:“我父亲逼我,要我杀了那头猪。“

“你杀了吗?” 我问。

“我逃开了,但是我躲不过,他们找到了我。”

“发生什么事了?”

“我父亲给我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他跟我说,你若不把那头猪宰了,我就不认你是我儿子。”

听到这,我感触良多。有些父亲常希望把儿子训练成所谓勇敢强壮的人,却往往使他们变成冷酷无情的人。

他说:「我做了」,他的泪滑过脸颊。这泪触动我的心,让我谦卑。我先前认为这位男子毫无人类感情,但他在陌生人前哭了。我先前认为这位男子铁石心肠,但其实他有很深的感情。我错得多离谱啊。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我渐渐了解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位猪农忆起了一件使他十分痛心的事,那是他无法抹掉的记忆,所以他关上了心扉,因为那是他无法承受的伤痛。

他幼小的心灵受到创伤,他不想再受到伤害了。他不想再做个弱者,于是他在自己受伤的心灵四周筑起一道牆,牆裡有他对这只猪的爱与依恋。现在他以杀猪维生。我想,他还是想寻求他父亲的认可。天啊,我们男人做了什么事,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

之前我认为他是冷酷无情的人,现在我才了解真相。 他的呆板,不是因为缺乏感情。正好相反,而是因为他的内心十分敏感。如果他没有那么敏感,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然后筑起那道厚牆。当我初见他时,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很紧绷。他身上穿的无形盔甲,证明他曾被伤得很重。但是就这样,他还在表面下隐藏了如此丰富的情感。

我之前以为他很无情,但那晚与他聊过之后,我很感谢他内心的那股力量,唤醒了他自己那一段尘封已久的痛苦记忆。我也很高兴自己没有陷入对他的成见中。如果我有,就不会听他诉说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了。

那晚聊了数小时,我们谈了好多事。老实说,我很担心他。因为他的感受与实际生活有很大的落差。他该怎么做?只有他知道。他没有高中文凭,只有一点读写能力。如果他想做别的,谁愿意僱用他?以他的年纪,谁愿意栽培他?

那晚回去之后,这些问题仍在我脑海挥之不去。不过我在聊天时,曾开玩笑地说:“或许你可以种西蓝花。”他盯着我看,显然不太清楚我在说什么。我想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西蓝花。

那晚我们像朋友一样道别了。之后几年,我们很少见面,但我仍惦记着他,因为我觉得他是英雄。待会你就会知道原因。我除了佩服他有勇气,说出那段痛苦回忆外,我还佩服他具有更大的勇气。

当我在写《新世纪饮食》时,我引述他对我说的话。我只概略写一下,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因为他仍有机会和爱荷华其它猪农往来。若与我有关,可能对他不太好。

这本书出版后,我寄给他一本。我告诉他,我在书中提到那晚我们共同分享的事,希望不会带给他困扰。我还告诉他,这些内容在那几页。

数星期后,我收到他的来信:「亲爱的罗宾斯先生,谢谢你寄给我此书。我看到它时,我的偏头痛又犯了」

身为一位作家,你会希望去影响读者。但他所说的事,并不是我所乐见的。

他继续说,他头痛的很厉害,所以他老婆就建议他,或许应该读一下此书。因为她觉得他的头痛,可能和这本书有关。虽然他觉得听起来不合逻辑,但他还是做了。因为他老婆在这方面,常常是对的。

「您写得真不赖」,他这么说。这简短的一句赞美,对我来说,比《纽约时报》大篇幅赞扬意义更大。他还说,读这本书,对他来说很难,因为书中所描写的都是他在做的事。他清楚感觉到,若继续这么做是错的。他的头痛持续恶化,一直到他彻夜读完这本书后。有一天早上,他走进浴室,望着镜中的自己,他说:「我决定了,我要卖掉我的牲口,不再做这一行了,虽然我不知要做什么,但也许如你所说的,我可以种西蓝花」

他卖掉爱荷华的农场,搬到密苏里州,买了一个小农场。他现在所经营的农场,堪称模范农场。他种有机蔬菜,我确定也包括西蓝花。他把它们拿到当地农民市场卖。他的农场也养猪,但只养十头。他不关牠们,也不杀牠们。他和当地学校签约,校外教学时,孩子会来他的农场,参加「爱猪」计划。他告诉孩子,猪很聪明,如果人们善待牠们,牠们也会很友善。这就是他现在做的事。他让每一个小孩,都有机会摸摸猪肚子。他现在几乎都吃素,他已甩掉多余的肥肉,健康也获得大幅改善。多谢老天,他的经济情况也比以前好多了。

您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还记得他?为何我说他是英雄?因为他很勇敢。他虽然不知该做什么,却愿意不计一切,摒弃扼杀心灵的事物,远离错误的生活方式,找到正确的生活。

有时我看到世界上的许多事时,会害怕我们无法成功。但当我想到这位男子及其精神力量,以及许多其他拥有相同热血的人时,我又觉得我们会成功。

当我认为我们的人数不足以力挽狂澜时,我就会想起我初次见这位猪农时对他的误解。现在我明白,其实英雄无处不在,只是我无法认出他们,因为我认为他们的样子或行动应有特定的模式。我的想法多么偏差啊。

这位男子是我的英雄,因为他提醒了我 - 我们每个人都能挣脱我们为自己和他人筑起的牢笼,而成为更好的人。他是我的英雄,因为他提醒了我 - 我的愿望将会成真。

当我初见他时,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说出现在所说的这些话,但这就是生命的奇妙之处。人往往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位猪农提醒了我,绝不要低估心灵力量。

我觉得很荣幸,那天能和他独处。感谢上苍,让我成为催化剂,帮助他解放自我。我知道,我对他而言,具有某种意义,但其实我所获得的远超过我所给予的。

对我而言,能除去眼前的薄纱,认出他人的善良,并服务他人,是一种恩典。其他人所期待的奇迹,可能是成为富豪,或神秘之旅。但对我而言,这就是生命的奇迹。

原文:http://www.foodrevolution.org/pig_farmer.htm

(责任编辑:佛教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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